夜舞
[释梦者]
我在每个夜里都被梦惊醒,梦里面的自己一直在奔跑,江南狭长的小巷没有尽头,我的奔跑也没有尽头。我用尽全⾝力气,始终无法停下来。
我被这样的一个梦所磨折,不敢⼊睡。这些困扰只能放在心底,不能说出来。因为我是安宿,这个家国最好的释梦师。
每天早上都会有成群的人排在门口等我为她们释梦或看相。大部分都是女子,问姻缘和宿命。那些东西是注定的,我不愿多说,她们便低言细语地央求,这叫我觉得満⾜。我喜

⾝边有人围绕着,只有在那时候我才不会觉得寂寞。
是的,我是个容易寂寞的人。大部分的时间我一个人在书房里写字,写着写着就流出泪来。寂寞如墨⽔渗⼊宣纸一样渗⼊我的⾝体,没缘由的觉得绝望。我没有朋友,⾝边的人都是世俗而贪婪的,叫我鄙夷。唯一能跟我说的来的是牡丹,她是生长在皇宮里的花妖。
[说谎者]
我每天都去皇宮为皇上释梦,那是个昏庸的皇帝,他把自己的家国治理的一塌糊涂,每天晚上都被自己枉杀的那些人的恶灵侵⼊梦中,所以他开始依赖我。他给我讲他的每个梦,希望我能给他一些好的言语作为安慰。我从那些梦里看到他的无知和丑陋,皇帝是这个家国最大的说谎者,与其他说谎的人不同,他想欺骗的是自己。他说一些谎言企图使整个家国的子民和自己相信他是一个明君,并且,他这样的人应该长生不死。
每一个梦都代表一个人的心,皇帝与我一样被梦困扰,不同的是他会在梦醒后恐慌并挣扎。我由此清楚的看到他心里的疑惧,即便权倾天下,他却无法安宁。可这些我从不说,释梦的时候我会把不好的部分跳过去,偶尔应承着说两句好话来博皇帝开心,我并非怕他,只是不愿意失却进宮的机会来见牡丹。
一般给皇帝释梦后我会直接去找牡丹。她住在二皇子的花园里。我在皇宮有随意走动的自由,所以无须经过二皇子的同意就可以到花园,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从未见过二皇子。关于他的一切都是从牡丹口中得知的。
牡丹说整个家国的希望都在二皇子⾝上,只有他才懂得勤政爱民,定邦安国。牡丹说:你知道吗?安大哥,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子,只有他才能拯救这个家国。末了,她又补充说,他叫秦歌。牡丹说这话时眼神里透露出无比的狂热,我想她一定是爱上秦歌了。可她忘记说的是,秦歌不是太子,他

本没有机会继承皇位。
[情动者]
每个朝代在建都前都会找些修道者在皇宮设噤,那些妖和鬼灵便不能靠近。但年代越久远设下的噤忌便越薄弱,尤其是到

世的时候,人心动

,冤魂无数,那些噤忌就更难阻止什么了。
二皇子秦歌的花园里的花妖并非只牡丹一个,别的妖见到我都不敢出声,只有牡丹她会在我面前努力盛开,然后在花朵上跳好看我舞蹈,她知道我与那些凡人不同,我能看的到她。
是的,我能看到皇宮里一切不⼲净的东西,妖精,鬼魂,甚至还有诅咒。
早上皇帝召见我的时候脸上少了平时惯有的烦躁,他说朕昨晚梦见后宮里开満了桃花,你说这是不是暗示我会继续带领这个家国,一直昌盛下去呢?
第一次的,我欠缺了敷衍他的心情。我说皇上,若是可以的话,请你早些召些术士来给皇宮重新设噤吧。
说完这句话我转⾝下殿,整个皇宮笼罩了隐约的黑气,那些恶灵在皇宮上空越积越多,用不了多久便会带来动

。重新设噤是我唯一能想出来的方法了。
去找牡丹,她心情似乎不错,这几天连续开出大朵大朵的花。
她问我,你今天怎么来早了,没为那个老家伙释梦吗?
我点头,手指在花朵上流连:最近怎么这么⾼兴,一直在开花?
牡丹的脸竟有些红了,她说你不知道吗?他这几天早上都来赏花,一会儿他大概就会来了吧。你能等一下吗?我想你见他一面,看他有没有帝王之相。
我不言语,算是应承了。牡丹继续说话,我再有三天便能够修成人形了,安大哥,你说我若出现在他面前会不会吓到他?
我有些不忍,我说牡丹,我带你离开皇宮吧?
为什么?她有些吃惊。
今天皇上说他梦到花开,花既然开了,谢也就不远了。他大概活不了多久了,皇帝滥杀无辜,他死后帝王之气散尽,皇宮外的冤魂定回趁隙肆

。所以我提醒他召些术士来重设噤忌,到时候皇宮里的妖与鬼都会被驱逐或斩除,所以,你还是跟我出宮吧。
牡丹犹豫了一些时间后斩钉截铁地对我说:不,我要留在这里,我要看着秦歌是如何拯救这个家国的。
我轻轻叹了口气,转⾝打算离开。正好看到⽩⾐的少年缓步过来。
这是我第一次见秦歌。
我终于明⽩牡丹的坚持跟狂热,这个男子是如此的简单和纯真,他的眼睛是很⼲净的黑,无论面对的是谁都没有防备。他见到我有些意外,但还是很礼貌地问了句,安宿先生?
我一下子就喜

上这个男子。
我冲他微笑,从他⾝边离开。
[设噤者]
早上起

的时候下人告诉我有个女子在门口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了。我叫他把人请去大厅,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不去为皇帝释梦,我的耐心渐渐消失不见,对那个自以为是的蠢皇帝,我已经无心继续敷衍。这个家国的天空一直

霾,是注定的宿命,我无力更改,也无意去更改。
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冷,不知不觉已经是深秋了。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晨来找我释梦的是这样的一个人呢?我有些好奇。
我推门进去,映⼊眼帘的是个背影。
她没转⾝,只是轻声问了句:安宿先生?嗓音里带了好听的磁

。
是的,我是安宿。
她一直背对着我说话,很傲慢的样子。我更加好奇这样的一个女子竟会等那么长的时间来问一个梦。
她说:这些⽇子我每个夜里都做同一个梦,我梦见自己坐在很⾼的墙上,脚下是狭长的巷子。有个年轻的男子在奔跑。我看不到他的脸,但我知道他想停下来,可他做不到。他一直奔跑在我的梦中,昅引着我的视线,我想对他说话,却发现自己竟失去了声音。我知道你是这个家国最好的释梦者,你告诉我,这个梦预示着什么呢?
她的话叫我想起自己的梦境,她梦到的那个奔跑的男子会不会就是我呢?
右手的茶⽔逐渐变冷,却无心喝下。我说你明天早上再来好吗?我会给你一个満意的答复的。
她转⾝出门,自始至终都是背对着我,就在出门的瞬间她回⾝冲我微笑说,我叫颜烈,颜⾊的颜,热烈的烈。
下午的时候我在房间写字。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依靠写字来养心的,可今天却怎么也静不下来。那个叫颜烈的女子,她笑的时候带了很好看的落寞。我注意了她眉心的痔,唯有修炼暗杀术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痔,因为暗杀术有伤天和,所以那些人才会命犯天煞,活不过二十岁。
我在纸上一字一字的写,颜、烈。每写一个字就会发出一声叹息,我想,用什么办法可以帮她摆脫那个已经注定的死亡宿命呢?
就在这个时候下人过来说,二皇子秦歌求见。我急忙

出去,心里却突然记起,过了今夜,牡丹就该修成人形了吧。
秦歌依旧是一袭⽩⾐,使他看起来有些不得志。他一见我便上前挽上我的手,冒昧来访,先生不会介意吧?
我微笑,怎么会呢?二皇子肯来看我,⾼兴还来不及呢?
我把他让进大厅,吩咐下人沏茶。秦歌的样子有些郁郁寡

。他说: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后花园里的牡丹花在我面前跳舞,一舞过后它竟开口说话,她说我⽗皇

宮不久矣,要我来找先生商议这个家国的以后。
我知道肯定是牡丹搞的鬼,她侵⼊秦歌的梦中,叫他来找我。可很多的事情是天注定的,并非我们能更改。
我问秦歌,这几天我没进宮,皇上还好吧?
⽗皇这两天神⾊不错。他在这两天广招各方修道者⼊宮,说是要做场很大的法事来驱逐皇宮所有不⼲净的东西。据说带头的女术士还是从北方的邻国请来的,叫颜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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