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回家去
一
那是一个位于⻩河三角洲腹地的小乡村。
几抹青烟缭绕在矮堤的柳

上,和着氤氲的⽔气,增添了几丝朦胧的⾊彩。轻风

着涟漪的湖⽔,轻轻地冲洗着湖边灰黑⾊的泥土,三面环抱妆扮村庄的桃花,用它霞般灿烂的颜⾊,涂満浓浓的舂意。新绿的杨柳,紫姹的梧桐花,点缀在我童年记忆的底片里,永生难忘。
乡间泥土的清香,湖⽔的潋滟“耍船”游戏的

惑,常让爱冲动、调⽪的我,偷解小木船的绳索,把小船撑到湖的深处,连摇带晃。掬起清清的湖⽔,甩向脸上,头上,抛向远处。我游弋在湖的怀抱里,像婴儿一样,久久

恋着⺟亲

膛的温度。
湖是我童年嬉戏玩乐的地方,那里撒下我童年的悲与喜。
小时候,我的体质⾝⾼都超于同龄的伙伴,调⽪也是数第一“孩子王”的名号对于我是当之无愧的。
记得那时,家乡的马路是无风三尺土,有雨一街泥。农村的孩子一年半载见不上一辆汽车从门前经过。偶尔有一辆拖拉机驶过来,孩子们就一窝蜂似的围上去,连大人也会投去好奇的目光。
一次一辆海上牌五零拖拉机从村后街由东向西驶过,我们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,迅速向拖拉机尾追过去。在比我大两三岁和小一两岁的那群孩子里,爬到车上的只有我这个“孩子头”
拖拉机速加向西窜去,带着一路尘土,带着我儿时任

放纵后的恐惧。直到拖拉机要驶出村头,害怕

路回不了家的我,急急地从车后往下跳,依稀只有瞬间的清醒和记忆,⾝体在地上打了两个滚,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当我缓缓地睁开眼睛,透过家人期盼焦急的目光和唏嘘不已的话语,才知道⽗亲背我到医院的。
“做了个恶梦吧,孩子,你已经在医院睡了一天多了。”⺟亲疲惫的眼神中充満着喜悦,⾼兴的说。那只一直摸抚着我的头的纤瘦的手,似乎还微微颤抖。我瞪着眼睛狐疑了一会儿,似乎明⽩了什么,奋兴的说:“娘,我没事了,我们回家吧。”
“医生说了,只要你醒了,多休息休息就好了。”⺟亲说“永,再观察两天,确定没什么事了,我们就回家去。”
“回家喽。”依然是那样的调⽪,奋兴,好动。
二
湖⽔依然是那样的蓝,小舟依旧是那样的轻快,脚步是那样的轻盈。小村庄一年四季都充満活力!
一阵清风徐徐而来,拂平了堤边曾经轻轻浅浅的⾜印,拂动着我的头发。清脆的鸭叫顺着湖面频频传来,妹妹在秋千上悠闲的

着。⽗亲背着胳膊満脸笑容,踱着方步,慢慢溜达着…那张早已泛⻩的全家照成为我生命中永久的回忆。
湖⽔

漾,小舟悠悠,岁月无情人有情,⽇子一天天地逝去,昔⽇的容颜,已深深地刻在时光的年轮里。
一次不经意间,蓦然发现曾经红光満面,双目炯炯,健壮魁梧的⽗亲,如今却布満了蹉跎岁月遗留下的印痕,皱纹滋生,银霜満头,目光无力,脊背弯曲。我长大了,⽗亲老了。
学业有成,离开了⽗亲,走进了城市,实现了⽗亲的愿望。
一个舂光明媚的⽇子,看桃红柳绿,鹅鸭戏⽔,尽情感受着舂的谐和与温暖。
可就是在这个美丽又温暖的舂⽇,⽗亲旧病复发了。当我急匆匆赶到了医院,⽗亲被家人推出CT室。我看到面容憔悴、⾝材瘦小的⽗亲躺在移动病

上一动不动,心头一酸,泪刷的流了下来。我扑过去,呼喊着“爸爸你怎么了?”可是⽗亲双目紧闭,已失去了语言的沟通能力。我还是不停的叫,我认为⽗亲肯定能听得见,心里一定会明⽩,他那个城市户的儿子回来了。他很満⾜。
⽗亲被推倒病房。
我抓住医生的手祈求:“大夫,我⽗亲得的是什么病?能不能治?我求求您大夫,救救我⽗亲吧,求求您了”“你冷静冷静,我们会尽力的。”医生说。
此时,⽗亲不住的咳嗽,喉管里咳出一口口浓痰。我心想:“也许这几口浓痰出来,病就会好一点的。”我用拇指和食指塞进他的嘴里。把一口块状稠痰扣出。可是,我刚才的想法却失望了,因为⽗亲明显呼昅有进无出,并大声咳嗽,似乎对外界已没有了任何知觉。我的泪又抑制不住的涌出,地在⽗亲憔悴的脸上。姐姐见⽗亲异常,一边按着⽗亲的

口帮助呼昅,一边大声喊医生。当医生赶到,撑开⽗亲的眼⽪,用手灯照了照,瞳孔已扩散。“准备后事吧。”
⽗亲从得病到离开人世,仅仅七个小时的时间。就仅仅这短暂的七个小时,叫我在往后甚至一直到死的⽇子里,懊悔不已。我怨自己无能,恨自己没在⽗亲有生之年让他老人家过上一天好⽇子。在贫困面前一直把⽗亲本应该享受的幸福往后拖,让他老人家走的那样的清清⽩⽩。
⽗亲静静的踏⼊另一个世界,面容很安详,就如那天的天气,谦和温暖,没有一丝风,静悄悄的。我双手轻轻托住⽗亲的

和腿部,抱起⽗亲:“爹,您躺好,
我们回家去。”
⽗亲那⾼大慈祥的面孔浮于脑际,一个精美的火化盒现于眼前,我想着,看着,泪如泉涌,终于泣不成声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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