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有人说，鸟儿是开在树上的花朵。
这说法太妙了！一棵树因有了鸟儿的栖息，树，便多了些鲜活之气。
大地，如果缺了鸟儿的歌昑，山川便少了诗意。
二
我一直感觉：鸟儿的歌唱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历史。听！窗外的那只画眉又在
快地叫了。那叫声婉约、清新、柔润、悠扬，含着花香草气与泥土的味儿，从遥远年代人类刀耕火种的丛林，飘过《诗经》《乐府》，抵达唐诗宋词元曲，再散落到烟云缭绕的深山密林和酒旗飘拂的⽔村山郭。鸟鸣声声，一次次洗亮了世人沾満尘土的耳朵。听听那鸟鸣，你我心灵的尘土都会不翼而飞。
三
三月，一声杜鹃啼，斗急了満山的杜鹃花。
杜鹃，又名杜宇，子规，布⾕，传说为古蜀国帝王杜宇之魂魄所化，夜夜悲啼…
“⽇长飞絮轻。”每当舂夏之
，⽩昼开始变长，洁⽩的
光大片地洒落，万物在光、雨⽔中狂疯地滋长。杜鹃便殷勤地催做农事“布⾕！布⾕…”北宋周紫芝《五禽言》云：“田中⽔涓涓，布⾕催种田。”汉代扬雄《蜀王本纪》载，其鸣如曰“不如归去”于是，布⾕鸟又以悠然的姿态飞进了游子思乡或思妇盼归的诗篇中，时时提醒羁旅他乡的浪子不忘了剪烛西窗的约定。漂泊异乡的游子啊，旅途劳顿的时候，别忘了归家，听听，子规鸟又在提醒你了“不如归去！不如归去！”布⾕声声，唤起你我思乡念家的柔情。
布⾕，子规，永远都是山野人家的朋友，文人墨客的知音。
有时候我想，听听山野的鸟鸣，会让你神闲气定、六
清净，你的神采会倏忽间焕然一新——多几分老庄的神韵，飘然不群，一如世外⾼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。听听那鸟鸣，你会忘却尘世的聒噪。
四
古往今来，你我都是异乡人。
独在异乡为异客。为了生存，你我都做了他乡的漂泊者，漂泊中有新奇、
茫和喜悦，更多的是落寞与沧桑。听听吧，那竹鹧鸪又在叫了，声声都在提醒你：山⾼路滑，羁旅困顿，人情冷暖。“山鸟自鸣泥滑滑，行人相对马萧萧。”鹧鸪啊，你婉约的歌昑总是那样契合了孤独异乡人落寞的心境。
“万山雨暗你滑滑。”鹧鸪，你是否明⽩，你的温情的提醒，已被谦谦士子录⼊诗稿；你的満蕴人文內涵的歌昑甚至和文字一样古老。
五
有朋自远方来，不亦悦乎？
美丽的生命，短暂的光
。人生的意义关乎亲情、爱情、友情。朋友相聚，互诉衷曲，提壶对酌，无论你有多少生活的隐痛，都会在这友人的相聚畅饮中，被抛却到九霄云外。相逢一聚值千金啊！生命的
情在诗词酬答中，在互诉友情中，瞬间得到渲染，仿佛蓝⾊的火焰一般燃烧着。“劝君更尽一杯酒，西出关无故人。”“五花马，千金裘，呼儿将出唤美酒。”若逢舂光明媚的⽇子，即使没有朋友、知己，独提一壶老酒于花前月下自酌，也是人生一大快事。⽩居易有诗云：“厌听秋猿催下泪，喜闻舂鸟劝提壶。”北宋欧修《鸟啼》云：“独有花上提葫芦，劝我沽酒花前倾。”提壶鸟啊，莫非，你也善解这缘自杜康的文化风情？
不管怎么说，叫着“提壶卢”之声的提壶鸟，它已成了诗词中酒文化的一道温情脉脉的风景。
眼下舂光正好，提葫卢在柳
深处鸣叫：“提葫芦！提葫芦…”朋友来了，你不打算提葫芦吗？
六
乡村。秧苗长势正好。
⻩昏或⼊夜，⽩腹的秧
又开始叫了：“姑恶——姑恶——”因此，秧又名“苦恶鸟”相传是由被
待的媳妇幻化而成，每⽇苦鸣以控诉恶婆婆。于是诗人便借用其声来控诉封建礼教下婆婆对媳妇的待。陆游有诗云：“君听姑恶声，无乃遣妇魂。”苏轼又反用其意“姑恶，姑恶。姑不恶，妾命薄。”童年在乡间度过，每每听到秧
的叫声“姑恶——姑恶——”却不解其意，只是寻着声音悄悄摸去，大抵想逮住它，拿回家去让⺟亲给做一顿美餐。然而这样的痴念终于没有实现，秧像是有灵
似的，不等人靠近便扑棱棱飞走了。莫非苦恶鸟真是承袭了受待媳妇的灵，遇到灾难自然有了逃避的先觉。稍过一会儿，秧田的另一边，它又开始叫了“姑恶——姑恶——”这样的乡间⻩昏，庄稼人自是不解它的鸣声有何寓意，但姑恶鸟总是以它的鸣声，声声催促因劳作而疲倦的人们⼊睡。
每到夏天，姑恶鸟的鸣声就在我的记忆里回
。那叫声，仿佛来自遥远的从前，从神农氏教人稼穑就开始了…七
⻩鹂，该是文化资历很老的鸟儿吧。它一展翅膀，很轻盈地就飞进了诗中、画中。人间四月天，草长莺飞。莺，每到油菜花正旺的季节，它们成双飞来歇息在河边柳树上，一⾝纯净的金⻩，叫声尤其悦耳。我一直认为它就是诗画中的⻩鹂，我不是鸟类专家，姑且这么认为。
唐韦应物《独怜溪涧》有诗曰：“独怜幽草涧边生，上有⻩鹂深树鸣。”舂来溪⽔上涨，细雨萧萧，嫰柳软草中绯红点翠，⻩鹂婉转声声鸣，那该是怎样一幅绝妙的“舂鸟图”啊。“两个⻩鹂鸣翠柳。”哦，⻩鹂总是痴情的鸟儿，成双的在舂夏的大舞台上纵情演唱，不为功利，只为歌昑生命之美，自然之美。“池上碧苔三四点，叶底⻩鹂一两声。”几点碧苔，几声鸟鸣，打破萧瑟冬天的封锁，舂的韵律便开始在山川、田野、天空、丛林等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奏响起来了。
⻩鹂，你为人间景致、文化的神韵添了一抹靓丽的⾊彩。
八
老人们喜
养画眉，自是因为它叫声悦耳。人生到了晚景，心
恢复平静，尘世的光已不多了。在这样的⽇子里，更需要以一种悠闲的姿态去面对生活。听听鸟鸣，听听尘世里真正的“⾼山流⽔”极抒情的，极本真的，没有功利与擂台，没有奖杯与排名…听鸟儿的鸣声，如浴经声佛号，慢慢底进⼊禅境“月照空山，⽔流花开。”
鸟儿的鸣声，需要我们洗净耳朵，用一生的时间去倾听。
2008-3-29 M.VｖJXｓ.C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