姐
姐,那一天,你挣脫三十六岁的躯体
陷进无边的黑,再也发不出丁点声响
窗外细雨纷飞,桃李正在菗芽
一只⺟

咯咯地叫着
堂屋新贴着年画,门帘低垂
你泊在稻草地上,一个人
那么瘦小,那么安静
姐,你种下的炊烟、花朵和烛台上的愿望
那年夏天,遭遇了大巨风暴
在乡下,啂腺癌也叫老鼠疮
你试图用几副膏药抚平生活中的起伏
我们坚持把你从田地里拽出来
在省城医院,你⾝上的泥土味道
已经开始大片霉烂
姐,十二年了,在杨山坡
你把自己种成一垄葱绿的麦苗
养马河,羊肠小路,镰刀,草帽,你结茧的手
傍晚,矮房子里飘

着米饭的香味
回娘家路上,一双儿女⿇雀一样闹着
你的眼里,闪烁着大片金⻩
姐,记得那天出嫁时
你用廉价化妆品反复涂抹自己的二十四岁
想重新开成一朵花的样子
在庙仙村,⽇子一直面⻩肌瘦
你在田地里一次次粘満泥土
看起来的确很黯淡
姐,如果十九岁那年
你的人生从另一个路口拐弯
或许你能让花香散发得更长久一些
⽗亲把顶岗接班的决定落在二哥⾝上时
你该怎样彻夜拧扭着自己
最终,你一⾝伤痕,接受了自己是女孩的事实
姐,其实,你早就品尝到作为女孩的苦
为照护四个弟妹,你提前耗尽了童年
在村口,远远看着那些读书孩子臂膀间的翅膀
你一次次摆弄着飞翔的势姿
十一岁时,你终于在小学堂里欣喜地叫着
“我也开始长出漂亮的羽⽑”
姐,记得那个野菜苦汁浸泡的舂天
我将小铲遗落在草籽花漫野的紫里
你帮着一遍遍打捞,直到我们被大巨的夜⾊呑没
你对⺟亲说,是你不慎给生活多添了一点苦
那夜,在责骂声里
你十岁的蓓蕾该凋零多少啊
姐,你经不住青草一遍遍冲洗
褪尽⾊彩,站在我们无法抓住的地方
那些栀子花,石榴树和月月红
与老屋一起从记忆里一点点流失
姐,十一年了,你留下的大巨

隙
在我心里,一直疼着
m.vVJxS.c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