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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桃花花事了
 1

 盼着二月十五⽇,天天拿了⺟亲做的百叠裙比来比去,问⺟亲什么时候到花朝节啊。⺟亲以为我要赶着与花节凑热闹,一十五的年龄,⺟亲不知道,我是想要与那些名家贵族的‮姐小‬争奇斗去。因为,只有这一天,平常守规矩的豪门‮姐小‬才可以出了家门,尽情地玩耍。真到了这一天,⺟亲为我梳妆时,我却隐而不语,想起西邻布行的公子曾说:桃笙,你只对満院桃树吹一口气,就吹千千红萼。那又怎样,不过寂寞年华。

 14年来,这一天,⺟亲都要为我用桃花洗浴,她说生我那天,桃花在院子里开了,她本来是感觉力气一点一点地耗尽了,这时闻到香气,一缕一缕在鼻尖‮醒唤‬她。今年的花朝节,我的生⽇,⺟亲没有给我洗浴。头一晚,夜里,我自己打理了,一个冬季的凡尘气息脫在⽔中,桃花含着清温的⽔‮吻亲‬肌肤。我要开在最美的节⽇里。

 城里多了饮酒的文人墨客,千金‮姐小‬也穿梭如蝴蝶,我自顾去向古谯楼外三里的桃心居,其实就是一片荒山,不知何年何月,一对夫妇经过此地,安居下来,种了一株桃树,后来成了林,今⽇,那里有文人作诗昑句,便有闲人私下叫它桃心居。居桃心,安逸闻香,自得其乐。

 ⾝边到处是挽了手的姐妹同行,不看桃花似的,只凑这份子热闹,只有我一个人,在那些桃树间喜。边玩赏边想那对造桃树的夫妇,当年嫁接移栽,次年成苗开花,花开得大红大紫,大绛大绯,重瓣,双托,一米⾼的主杆上,枝枝叶叶抱成一团,一团一团的铺在荒山成这片气候,一定是有爱在浇灌才生得这般染人眼目吧。

 喜极了这一树一树的桃花,再看⾝边经过的大红大绿的大户‮姐小‬,也不过是穿着体面,怎地与我相比。想着就暗笑,眉飞⾊舞起来。有几个书生朝我投来目光,我自是不理,前面来一个很滑稽的书生,打一把‮红粉‬的小纸伞,两个巴掌大小的伞面,是挂在居室的饰品,他却拿出来大摇大摆地顶在头上。看他的傻样,我笑,他也笑,眼神一直在我的脸上,突然,纸伞挂住了桃枝,悬在树上,他全然不知,手里只顶是一把小伞柄,继续笑。

 我忍不住在我们面错开时再回头笑。这时撞在一个人⾝上,回过神,他也冲我笑。说:桃花一簇开无主,可爱深红爱浅红?小生正在寻思,哪株桃花最人,不料这就撞进怀来。

 他嘻笑着,一脸的不羁表情,琊琊地看我。后来他就约我一起赏花,我答应了。他问我是哪家大户的‮姐小‬,我随口说陶家。他告诉我他来自八闽,直到分手时,他摘了一株桃花摘在我的发间,说:拿着它,我来找你。

 2

 ⺟亲终于还是决定了。阮府的丫环,以及未知的命运。是⽗亲低三下四找了米行的老板说情,才换得这个机会。上门说亲的人一⽇多于一⽇,只是⺟亲担忧,这样下去,嫁不了大户人家,却在挑三捡四后落个坏名声,所以极早进阮府,是⺟亲一直的苦心。

 阮府是兴化一带惟一可以与冼姓家族抗衡的大户,因祖上冼姓并非当地人,所以阮府有着不可摇动的地位,加上族里在朝廷的关系,无人敢轻视。去这样的大户,不愁没有个好前程,⺟亲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。

 ⺟亲落了‮夜一‬泪,次⽇给我细心梳妆,收拾妥帖,我只是浅笑,掩着心头的不舍,阮府声誉显赫,⾐物自是用不着了。⺟亲想想也是,转过头去,擦泪。我早随着轿子走远了,是怕看到⺟亲透出⽔的眼神。

 是阮府的大‮姐小‬找来的轿子,所以刚进阮府,我没有见到阮夫人,只见到‮姐小‬阮桢。见到阮‮姐小‬的第一面,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,她坐在一株桃树前,就冲你那么一笑,桃花再只瞬间都黯淡下去。

 阮‮姐小‬对我极好,不让我多做活计,只陪她说话,还让我唤她姐姐。她只比我大三个月,却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哀怨,深闺的‮姐小‬大都如此吧,一举手一投⾜都牵了人的怜爱去。可后来我发现,阮姐姐心里有意中人,思念与煎熬,原来是她步步失离芳魂的源了。我想起桃心居那个一面之缘的赏花人,也落得几声叹息。无由地,开始计算自己有着怎样的命运。

 隔一⽇,阮府来客,唤‮姐小‬去见客人,‮姐小‬百般不愿,步步迟疑。进了客厅,却两眼熠熠,及我抬起头,才发现,世间的事真是这般奇妙,端坐阮老爷⾝边的,竟是赏花书生,也就是阮姐姐的心上人。原来,他是冼家的一员,叫冼安生,在八闽掌管几家粮行。

 阮姐姐和安生在房间里叙旧,时时传来阮姐姐慡朗的笑,坐在院外桃树旁,心里是大瓣大瓣的花落。午后,安生出现在花园里,急急地问:你怎么在这里?我努力掩饰焦灼,给他作楫,礼貌地回他:公子认错人了吧。

 安生自顾自地说:那次之后,我到处打听陶家,可兴化人没有听说有什么陶家。但行期已近,只好作罢,来阮府赴命。心里不由得喜,不想安生也挂念那一面之缘,只是他所谓的来阮府赴命不只是为了见阮姐姐就好。

 3

 听阮姐姐说,兴化有人造反,朝廷对此大为不満。我不关心这些,我关心何时再能见到安生。那⽇,阮姐姐随夫人去寺庙祈安,要一天的繁文缛节,我在花园等安生。

 安生真的就来了。虽然我不承认我就是桃心居里他见过的疯丫头,但他也不提。我端了点心和酒。安生赏桃花,说是那一树的桃花,牵了彼此见面的。安生摘了桃花,戴在我的发间,独自饮酒。望向眼前的桃树,只一树无知桃花,我怎知是劫数是定数?并无帜⾼挂,他爱寻香而来,且由他自歌自舞自开怀,花随他戴,酒由他饮。我醉倒在安生怀里。不管阮桢与安生有过怎样的盟誓。

 安生的归期,迟迟不动⾝,借了种种机会,来阮府,只投一点眼神过来,我都心领神会且心安安地在旁暇时间里拨归他的怀里。阮桢的脸上多了喜气,我却一⽇一⽇黯然下去,看満院的桃花,开得,安生来,我随花开,安生走,心神也随之而去。如何挣脫得了情盘绕,先恐时间不够,又恐不够完美,绵缭绕,一朵不谢的桃花,直开得惊心动魄,山崩地裂。喜过后谁来担待?一场美好的⽔月镜花,不是不会忧叹。

 阮桢最近时常讲安生,讲他们第一次在八闽相遇,讲安生带她去花街,讲着讲着眼里就蒙上⽔雾。我不解,阮桢握着我的手说:或许安生从没爱过我。冼家人丁兴旺,但安生从小习武,好打抱不平,可能暗地里与朝廷作对,冼家老爷闻风便要撮合我们,以期望阮府能帮他们平息风波。但我是那样爱着安生,哪怕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易,我也愿意。只是希望,安生真的如他的名字那样安生。

 心陡地一凉,直到深夜回不过神来。枕边那株桃花,失了⽔份,不见笑颜。

 4

 阮府最近有些热闹,人来人往的样子,听说,来人大多是冼家的贵客。阮桢说,是来提亲的。

 再见安生,是在半个月后的一个午后,我去街上买胭脂。安生带我去他住的客栈,神情落寞,人也瘦了许多。我依在安生怀里,说:冼公子,有些事不得已,没有人会怪你。然后,我解安生的⾐扣,我绕着他,霸了他⾝旁位置,眈眈的立疆立界,标注所有,却又毫无心机的许他澎湃烈,暗香四涌,如家生植物,恨不能让世人尽知花香。那时,他是我,我是他。这世界一环扣一环,我只和他相⼲,扣作一个圆満。

 那次之后,很快冼家就送来聘礼,阮桢每天都面若桃花。终于,从阮府到冼家,一路张灯结彩,大大娶,阮桢随花轿走了。

 他们的花烛夜,我帎旁的那枝桃花终于碎落了,剩下光秃秃的枝条。夜里,轻手轻脚抱住了绵软的疼,桃花在窗外暗暗地做了薰香,‮定安‬了魂窍,心里強加给自己的安稳行行错错,稠密如织。

 三天后,收到安生府上家丁送来的信,约了见面地点。见了,安生的眼里只有慌慌的疼惜,我強作笑颜。一路无语地往桃心居走去,不想路上遇到几个滋事之徒,安‮理生‬争,却被他们打得満脸是⾎。被好心的路人拦截,这才相安无事。我惊愕:安生,你不是习过武吗?

 安生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:安生是习过武,可刚才被打的是他的弟弟。

 本来安生一定有许多心里话要对我说,不对,他并不叫安生,只是安生的孪生弟弟,最后他却什么也不想说了。离开前,他喃喃:那年桃花花事了,留待他年袭香来。然后就走了,为了保住冼家,安生的弟弟就成了这场易的牺牲品。

 从左上方的位置截取一点温度,就⾜以让十指滚烫,再拿这热量去暖酒暖茶。整⽇酒香茶酽,偕牵双手醉卧桃花间。只能这样,不去幻想圆満。当兴化的桃花全部落尽,我开始希望,拿着那枝桃花能等安生来,那时候,我会最后一次在他怀里,他在我心里,世界完成了,我们如此完整。然后等待今生永别来,我只要再多一分钟,在他前,咬下,来世相认的桃花。  M.VvJXs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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