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语芙一阵苦笑,平心而论,若是能不下船,她真的不想下去。想想如今天下之大,却已是没有她的容⾝之所,出了这条船,若是让赵景隆知道她还未死,恐怕马上就会派人来追杀。就是没有赵景隆的存在,以她的容貌,或许也只是乡绅世族间争夺的宠物罢了。
宮语芙想起昨⽇李月轩离幵时那句模棱两可的话,一阵出神,想了半晌,忽然噗嗤笑了起来,心说:什么叫可以权宜给自己脫罪,还保证人生全安。大明律自己虽不曾看过,却也从未听人说起过这些。那个小太师分明是故意想给自己吃颗定心丸,哄着自己把实情说出来。不过,我宮语芙可不是那么好骗的。
想起李月轩那对着自己无可奈何,打不得,骂不得的表情,宮语芙就觉得自己胜利了一般⾼兴。嘴角不觉间已然露出了个得意的笑容。顿时暗室生辉。
正在她自我婉尔时,房门被人轻轻推幵。“吱呀”的声音把宮语芙瞬间拉回了现实。忙淡然自若的梳理起満头乌亮的青丝来。
李月轩站在门口踌躇了片刻,还是走了进去,对着镜台前的宮氏轻笑道:“宮姑娘今⽇气⾊好了很多,看来很快便能随意活动了吧”
宮语芙见着他淡淡笑着站在⾝后,一件⽩底蓝边的程子⾐穿在修长拔的⾝上,说不出的俊逸优雅,不由微微失神,片刻后才笑道:“公子今⽇不也是神清气慡么?奴家这两⽇⾝子虽然恢复了一些,不过要自由下
活动,恐怕还是太勉強了。”
李月轩冷哼一声,道:“姑娘现在可是待罪之⾝,既然姑娘不愿与本座合作,本座便只好公事公办了,明⽇这船便到济宁,本座便把姑娘给济宁衙门处置,免得再浪费本座这么多上好的补品”
宮语芙脸⾊一变,心里不由紧了紧,但侧目间,见着李月轩那咬牙切齿的模样,却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,幽幽道:“公子好狠的心,奴家又不是不答应,只是想让公子再答应奴家一个要求,公子却是不肯,叫奴家如何敢随便说出来”
李月轩老脸止不住一红,心中暗恨,心道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吃准了自己为得到闻香教的內情不敢过分她,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,坐地还价。昨⽇自己已是宽宏大量答应帮他脫罪了,她竟然还不知⾜,竟然还讨价还价起来,真是可恨。
恨恨的看了宮语芙一眼,李月轩冷冷道:“姑娘的请求,本座岂敢答应,姑娘天仙化人,若留在本座⾝前为婢岂非太可惜了?何况內子脾气不好,若是得罪了姑娘,本座这个家恐怕就没法过了”
李月轩心里想想就觉得苦涩不已,昨⽇他本是想给这女人一点承诺,让她放心道出闻香教中內情,哪知她竟然附带一条请求留在自己⾝旁为奴为婢,否则一切免谈。
李月轩如何敢答应她这个要求,先不说她⾝份之诡异让人琢磨不透,又是朝廷通缉的重犯,就是现在船上那几位也绝容不得他同意此事。
果然,昨夜他出了船舱正站在甲板上透透气,就看到黛红⽟満脸不岔的兴师问罪来了,刚幵始李月轩还不知是什么事惹的黛红⽟这般生气,心里还疼惜着,但一看到她⾝旁跟着芷萱,就知道定是这丫头告诉了黛姐姐那事了。
黛红⽟可是比黛月儿、马怜儿难对付多了,李月轩心头一紧,忙陪着笑脸故意无知的问发生了什么事,哪知黛姐姐一点也不给李相公面子,一上来双眼一红,又哭又闹的把从芷萱那听到的事说了出来。李相公心里一苦,瞪了芷萱一眼,芷萱小⾆头一吐,赶紧站在了黛红⽟⾝后,像不关自己事般,嘻嘻直笑。李月轩暗道,这丫头也是让自己宠坏了。
黛红⽟委屈的说了一通,又给李月轩说了半天把宮语芙留在⾝边的害处,仿佛为了显示她这般做完全是为了李月轩一样,李月轩心中好笑,他虽然明⽩黛红⽟说的有道理,却也知道她真正的心思岂会是这些?
最后,李相公好话说尽,幷作了保证,黛红⽟这才放下了心,前前后后,也就差没写⾎书了。
宮语芙见着他又是这般拒绝,心里一阵失望,強笑道:“既然公子不允,奴家也不敢強求,奴家的命本就是公子救的,公子若要将奴家
给济宁衙门,奴家绝无怨言”
李月轩气苦,低喝道:“你这女人怎么这般胡搅蛮,本座既答应为你脫罪,自然说话算话,又岂会食言;⽇后等到朝廷剿灭了闻香教、抓捕赵景隆归案后,天下之大,你何处去不得,为何竟这般不怜惜自己
命?”
宮语芙见他气的俊脸泛红,剑眉微蹙,言语间満是斥责之意,不知为何,她非但不怕,心里反倒生出一丝莫名的喜悦来。
宮语芙低垂臻首,面带浅笑,不急不燥,缓缓道:“奴家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,若不是公子相救,奴家恐怕早已成了河底一副骷骨,自公子救活奴家那一刻起,奴家这命早已是公子的,公子既要把奴家送去衙门,奴家遵命便是”
“你---”李月轩看着宮语芙眼中尽是得意,哪有半点把自己当成再生⽗⺟的意思,顿时气的冷哼一声,道:“这里到济宁还有一⽇的行程,不要说本座没提醒过你,你若是想不清楚,勿怪本座无情”
宮语芙却是一点也不畏惧,美目晶亮,一眨不眨的望着他,一副倔強的模样。
李月轩也不想再与她纠下去,心说她若是再不识抬举,明⽇用催眠术先让她招出內情,然后再
有官府处置。就算落下个辣手摧花的恶名,自己也认了。
李月轩愤愤然出了房间,房內立时便只剩宮语芙一人静静的坐在凳子上。想起刚刚李月轩拿自己一点都没折的模样,心里止不住生出一丝得意和⾼兴。
她才不相信李月轩会真个将自己送去衙门里呢,经过这几⽇的接触,宮语芙发现这个俊颜无双的小太师心肠不坏,为人正直,而且幷不像那些贵家公子那般轻视女人,只是把女人当成物玩;宮语芙曾见他对几位子満脸的温柔疼惜,举止间疼爱非常,看的她嫉妒不已,而且听说他虽然娶了七八个女人进门,其中还有好几个是青楼艺
,却从不分
妾,一视同仁。看的出,这绝对不是故做姿态。回想这两⽇他虽然
迫自己道出闻香教的事,却也从不曾秽言侮辱过,虽不知他为何会这么尊重自己这个他一手救起的犯妇,但可见他绝对是发自真心的尊敬自己。
宮语芙嘴角渐渐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,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道:“若是你愿意答应我留下来,就是你不说,人家也会替你把闻香教铲除的,哼,就看你是不是也和那些酸腐书生一样,也那么在乎那些世俗羁绊了;若是你真是容不得人家的过往,狠心要将人家送去衙门,到时候再我也就心死了,就将內情告诉你吧,不管怎么说,这条命是你救的。”
宮语芙想起自己自小受苦,与王森虽是夫,却无半点夫
之情,后来更是历经艰险,险些⾝死,还好命不该绝,幸得李月轩所救,可谓两世为人,前⾝之情也算是断了,想起至今仍是处子之⾝,宮语芙心中又是自怜又是难过,只盼这个小太师不是那铁石心肠之人,给自己一个机会便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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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⽇,船抵达山东济宁府。
李月轩一早就连传下了几条命令,分别是暗中打探杨虎夫消息,以及传唤济宁府员官来见等,李月轩这回是狠下了心了,若是宮语芙还不配合,他便就不再客气。
传下靠岸的命令后,李月轩来到宮语芙的船舱前,静静的站在门口半晌,手已举起,却久久没落下去。
过了良久,李月轩心中一叹,轻轻敲了敲门,然后便走了进去。
宮语芙已经起来了,穿着一⾝洁⽩的⾐裳,窈窕动人的站在窗边,一动不动看着江岸。
似乎听到人有进来的声音,宮语芙幷未回头,轻轻道:“公子可是来带奴家去受死的?”
李月轩苦笑道:“姑娘若是答应说出內情,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”
宮语芙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失望,幽幽道:“公子既不答应奴家那个请求,奴家就是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用”
说着,宮语芙走到李月轩⾝旁,忽然递上一封信笺,轻笑道:“这封信是给公子的,奴家去后,公子再拆幵来看,也算是报答了公子的救命之恩了”
李月轩眉头微微一皱,却是没有说话。
宮语芙把面纱轻轻围上,出了舱房,李月轩愣愣的看了她一眼,见他面如死灰,本来渐有起⾊的绝美脸庞,此刻却毫无生气,不由心中一叹。本想使用的伎俩一时也忘得精光。
两人来到甲板上,外面已经围満了官兵,几个⾝穿官服的男子静静站在岸边,见李月轩出来了,忙拥了上来。
“下官济宁知府薛世宗见过太师,下官已在城中摆下酒宴为太师接风,请太师移驾别馆”为首的员官长长一揖,恭敬的说道。
李月轩摆摆手,道:“薛大人不必客气了,本座途经此处,幷无上岸久留之意,此番叫大人来乃是为了…”
说着,李月轩看了宮语芙一眼,不想宮语芙也正看着他。李月轩急忙移幵目光,继续道:“此人乃是…”
“姓李的,拿命来”
“公子,小心---”
正在李月轩道出宮语芙⾝份之时,远处忽然炸出两声惊雷,李月轩心头一凛,只见一支羽箭向着自己面门飞快袭来,李月轩大惊失⾊,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,愣在了原地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,李月轩看见了远处人群中那満脸绝望的红娘子,以及屋顶脸⾊狰狞的杨虎…
“馨璇…”李月轩绝望的闭上了眼睛,他知道自己大意了,这回南下既然在沧州被官府发现了,怎么可能还瞒的住杨虎等人,想不到自己壮志未酬,最后竟会是这般死法。
随着一声闷哼,羽箭迅猛的扎进了⾝体里,⾎光飞溅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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